李志绥先生的《回忆录》里提到了几次彭德怀元帅,一次是他对***实质上的后宫“文工团”的抨击,一次就是1959年庐山会议上著名的“万言书”了。我在读《回忆录》时,也同时在读彭德怀传记编写组编著的《一个真正的人——彭德怀》这本书。而自己还在念小学时,就把妈妈书橱里那本《彭德怀自述》翻了一遍又一遍了。几厢对照,内心愈发景仰这位虽“文化不高”、“行伍出身”,却真正是毕生“为民请命”、为民众“争自由”、“谋平等”、“反特权”的真军人、好乡贤来……彭德怀也结过两次婚,可与大多数“元勋”自延安开始的那种“富易交、贵易妻”的做法不同。他的发妻刘坤模是自己离开了他,当然,那也是因为时代的悲剧;甚至他的第二任浦安修女士,与他被迫“划清界限”,也主要是因为大环境的不公……
我愿意再赘述一次彭德怀的爱情,那一生钟情、坎坷、而悲剧的爱情:
初恋周瑞莲
周瑞莲是彭德怀的初恋,也是彭德怀舅舅所抚养的一个孤女,俩人从小青梅竹马、情同手足,也在少年时,就订下了婚事。可是未等成婚,少年彭德怀就因生活所迫,也为“为穷人找出路”的理想所驱,出门到长沙从军了。临走前,瑞莲拿出自己做的两双鞋塞给彭德怀,两双上面都绣着三个字:“同心结”……投入湘军的彭德怀,作战英勇、足智多谋,很快从班长、排长、连长,一路提拔。正当他省吃俭用,准备将来返乡与表妹成婚时,噩耗传来:老家湘潭县的地主向舅舅逼债,舅舅无钱偿还,地主提出要用瑞莲做抵债品。小瑞莲宁死不从,愤而跳崖自杀了……
发妻刘坤模
1922年,24岁的彭德怀(彭生于1898年10月24日,农历九月初十日,今年110岁了)因为自觉年龄增大(24岁在那个时代的农村的确不小了),又因为家中无人照顾老人,于是在旁人撮合下,与好友的妹妹刘细妹结婚了。那时刘细妹才12岁,彭德怀给她取了个正式的名字,刘坤模,意思是“坤为女”,坤模就是女中楷模。因坤模年龄尚小,也没念过书,彭德怀就自己一个字、一个字地教她认字,后来又送她读私塾、读女子职业学校。1928年,彭德怀发动“平江起义”,正式与“国民政府”决裂,此时身在湘潭老家的刘坤模遭到了政府的通缉围捕,被迫四处流亡,也从此与彭德怀渐渐断绝了音讯……直到1937年抗战爆发,平型关胜利的消息被当时的报纸刊布,刘坤模才得知彭德怀还活在世上。匆匆写信,地址不详,便只写了“平型关”几个字,竟然几经辗转,被正督师五台山的彭德怀收到了。时隔9年多,两人随后在延安终于见面了……
然而破镜不能重圆,身为一个弱女子的刘坤模因为多年动荡、无依无靠、居无定所,在2年前于武汉与别人成婚了,还生下来一个1岁多的女孩……痛心、难受的彭德怀接受了这个事实,后来他跟自己的侄女说,“这不能怪我,也不能怪她……”晚年的刘坤模写过《和彭德怀在一起的日子》,里面追述他们开始时的恩爱“婚后他一直像老大哥一样关怀我,照顾我,我在他身边感到很温暖……”甚至在1987年,77岁的刘坤模还到彭德怀的故居,湖南湘潭乌石镇参观,写下了一首诗:
“横刀人不见,乌石缅雄风,华厦开新宇,犹忆大将军”。
fans之一 丁玲
“一到战场上,我们便只有一个信心,几十个人的精神注在他一个人身上,谁也不敢乱动;就是刚上火线的,也因为有了他的存在而不懂得害怕。只要他一声命令‘去死!’我们就找不到一个人不高兴去迎着看不见的死而勇猛地冲上去!我们是怕他的,但我们更爱他!”这是一个二十四岁的青年政治委员告诉我的。当他述说这一段话的时候,发红的脸上隐藏不住他的兴奋。他说的是谁呢?就是现在我所要粗粗画几笔的彭德怀同志,他现在正在前方担任红军的前敌副总指挥。
穿的是最普通的红军装束,但在灰色布的表面上,簿薄浮着一层黄的泥灰和黑色的油,显得很旧,而且不大合身,不过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感觉到。脸色是看不清的,因为常常有许多被寒风所摧裂的小口布满着,但在这不算漂亮的脸上有两个黑的、活泼的眼珠转动,看得见有在成人的脸上找不到的天真和天真的顽皮。还有一张颇大的嘴,充分表示着顽强,这是属于革命的无产阶级 的顽强的神情。每一遇到一些青年干部或是什么下级同志的时候,看得出那些昂奋的心都在他那种最自然诚恳的握手里显得温柔起来。他有时也同这些人开玩笑,说着一些粗鲁无伤的笑话,但更多的时候是耐烦地向他们解释许多政治上工作上的问题,恳切地显着对一个同志的勉励。这些听着的人便望着他,心在沉静了,然而同时又更奋起了。但一当他不说话沉思着什么的时候,周围便安静了,谁也惟恐惊扰了他。有些时候他的确使人怕的,因为他对工作是严格的,虽说在生活上是马马虎虎;不过这些受了严厉批评的同志却会更爱他的。拥着一些老百姓的背,揉着它们,听老百姓讲家里事,举着大拇指在那些朴素的脸上摇晃着说:“呱呱叫,你老乡好得很……”那些嘴上长得有长胡的也会拍着他,或是将烟杆送到他的嘴边,哪怕他总是笑着推着拒绝了。后来他走了,但他的印象却永远留在那些简单的纯洁的脑子中。”
这篇《彭德怀速写》是1936年12月,美丽的女作家丁玲写给彭德怀的。写过《莎菲女士的日记》、同样也是湖南人的丁玲,在爱情和婚姻上,也是自主的新女性的代表,爱过胡也频、冯达,充满着真正的“革命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”气息。丁玲也从上海到了陕北,在云阳遇见了彭德怀。彭德怀特殊的气质吸引了她,彭德怀对她颇感亲切。不久,周恩来也来到了这里,并揶揄彭德怀,他们俩何时可以办事。彭德怀苦笑着回答:“没有的事。”原来,他考虑到那时还不知道刘坤模的下落,也考虑到他和丁玲在工作、生活等方面的可能不协调,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……
fans之二 史沫特莱史沫特莱也是大家所熟悉的人了,这位1928年就来到中国的美国女记者,也想“姐弟恋”(她生于1892年),倾慕着彭德怀。1938年初,史沫特莱在采访***县马牧村的八路军总部时,对彭德怀坦率地表白了。这段经历,在后来彭德怀与浦安修结婚时,彭“如实交代”了。
当时彭德怀对史沫特莱说,“我是打仗的,随时都要上前线,且准备牺牲,战争是长期的和非常残酷的,所以我们不能相爱。”史沫特莱赶紧表态:“我爱你,为你,我不怕任何危险!”
彭德怀也很直率,“你爱我,我很感激,可我不爱你呀。”
有不少人看见,在日军发动进攻,文化人被安排撤回延安之前,史沫特莱独自坐在村边的石头上,望着村内的袅袅炊烟而低低饮泣……
此恨绵绵的浦安修1938年10月10日,彭德怀与浦氏三姐妹中最小的浦安修(洁修、熙修、安修三姐妹都是北师大人,那个年代“名门望族”似乎很流行三、四姐妹很多,除宋霭玲、宋庆龄、宋美龄三姐妹外,沈从文的夫人张兆和也是著名的张氏四姐妹中的老三,张元和、张允和、张兆和、张充和)结婚了……我看到的材料,都是彭德怀与浦安修是恋爱而婚的,这点,以彭德怀的为人,我相信。
彭德怀与浦安修的婚姻在一开始时,是幸福的,尽管因为战争而充满了分别与动荡。一切都在1958年的庐山会议后改变了,因为为民请命的“万言书”,彭德怀被打成了“反党集团”之首,随后对彭德怀的批判、乃至镇压一次甚于一次(尽管文革前,被调去西南主持过短暂的“三线建设”),政治风暴引爆了家庭危机。政治上被孤立,工作上被停止,不断地被要求划清界线、揭批自己的丈夫,并且自己也不断地被批斗,浦安修扛不住了,她选择了与彭德怀分居,甚而还一度提出离婚——尽管最终没有去法院实施,在彭德怀弥留之际,浦安修也顾虑到“无人作证”,没有勇气给自己的丈夫最后的安慰,去看看他……尽管在被迫“劳改中”,她把丈夫的照片一直贴身保藏着……浦安修的“并不足够坚强”,被后来的不少人,一直诟病……
这本官方编著的《一个真正的人——彭德怀》,罕见地给了浦安修足够的理解和同情:“当彭德怀受到错误批判的时候,她因为‘和彭德怀划不清界线’而受追查,挨批斗;当彭德怀平反之后,人们又责备她不该和彭德怀划清界线。参加过批判彭德怀、揭发过彭德怀‘罪行’的人能够得到谅解;她没有批判他,她用生命顶住了要她揭发‘彭德怀罪行’的压力,却要背负历史的十字架,她真正成为了现实生活中的祥林嫂……”“文革”结束后,浦安修致力于搜集彭德怀的史料,致力于为自己的丈夫的平凡奔走呼号,并主持出版了《彭德怀自述》。1991年5月2日,一直背负着沉重的历史十字架的浦安修,因癌症终于走完了最后的时光……作家杜鹏程在唁电里这么说,“……很少有人像她历经坎坷、大半生在不为人所理解的孤独中生活……”
今天,我们能够理解浦安修了么……